任宏
我生長在豫東農(nóng)村,祖祖輩輩都在土里刨食。在我的記憶里,祖上沒有留下什么格言警句,但父母的一言一行,卻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家風(fēng)家教。我想從幾個方面說起。
一是對黨忠誠。
父親為人耿直,做事踏實。當(dāng)年村里用“丟豆子”的方式選村干部,他被選上了,還入了黨,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,大家都叫他“老黨員”。父親因為常年勞累,五十多歲就病逝了。收拾遺物時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了他的黨費證,里面還夾著七毛錢——那一年,他已經(jīng)交了一塊一毛錢的黨費。直到生命的最后,他都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黨員。
母親操持家務(wù)是一把好手。她會接生,能調(diào)解鄰里矛盾,做得一手好菜,在村里很有威望。母親有一個持續(xù)多年的愛好,每天雷打不動看《新聞聯(lián)播》,知曉國家大事。幾年前一次吃飯時,她說:“媽活這么大歲數(shù),過去沒過過啥好日子,年輕時逃荒,常常餓肚子。后來分田到戶,能吃飽飯了?,F(xiàn)在國家不收公糧,還發(fā)補貼,我每月都能領(lǐng)幾十塊錢。老百姓現(xiàn)在有福了?!蔽业母改赣行叛觥麄兊男叛?,就是黨。
二是孝順傳家。
父親弟兄兩個,新中國成立前家里有十五頃地,不算大富,但也衣食無憂。大伯娶了地主家的女兒,我父親娶了木匠的女兒,也就是我母親。因為娘家窮,母親在家庭里常受氣,甚至挨過爺爺?shù)谋拮印?/p>
后來家道中落,爺爺奶奶年事漸高,一身病痛,按當(dāng)?shù)亓?xí)俗,跟著我父母生活。奶奶病情加重后,臥床不起,我父母給她端屎端尿、按摩,日夜不離,直到奶奶安然離世。父母從沒說過自己有多孝順,但他們的行動,在我們心里種下了孝的種子。
三是干凈做人。
2014年5月,我們單位組織去蘭考焦裕祿紀(jì)念園參觀學(xué)習(xí)。臨走前一晚,我跟母親說起這事。她一聽“蘭考”,就想起四十多年前父親也代表縣里去那里學(xué)習(xí)過。那時天冷,家里窮,父親連雙襪子都沒有。母親本指望他回來時能買一雙,可父親還是光腳回來了。母親問他為啥不買,他說:“焦裕祿是個好干部,不貪不占,一心為民。我不能拿公家的錢買襪子?!?/p>
日常生活中,母親常教育我和姐姐:不占別人便宜,不貪公家一分錢,做人要干凈——咱丟不起那個人。
四是勤儉持家。
父母都是從苦日子里走過來的人,特別節(jié)儉。母親尤其會持家,困難時期也沒讓我們餓著凍著。我們家姊妹四個,我是老幺,上面三個姐姐。一件新衣服,姐姐們常常輪流穿。雖然穿得樸素,但總是干干凈凈。
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,小時候體弱多病,父母特別疼我,吃飯時偶爾給我開個小灶。姐姐們從不跟我爭,還總笑我“干吃不上膘,瘦得像老妖”。
我成家后,母親和我一起生活。她還是改不了節(jié)儉的習(xí)慣,飯菜剩了不舍得倒,熱一熱再吃。我和妻子怕吃壞身體,有時偷偷倒掉,母親知道后總會心疼半天。她常跟我說:“錢不能亂花,米面不能糟?!闾6嗔?,折壽?!?/p>
五是寬容待人。
那時我們村孩子多,誰家兄弟多,誰就硬氣。我家就我一個男孩,頭上還留一撮長發(fā),有些孩子就喊我“獨蛋”“鱉尾”。我很生氣,常跟他們打架,但總因?qū)Ψ叫值芏喽蕴?。每次鼻青臉腫地回家,想讓父母替我出氣,可母親從不護短,反而說我的不是,教育我在外不要惹事。父母從沒因我和鄰居紅過臉,鄰里關(guān)系一直很好。
還有一件事,我印象特別深。村里有個幾十畝的大坑塘,夏天孩子們都愛去游泳,偶爾有溺水的。父母管得嚴(yán),不讓我下水。有一回剛下過大雨,我經(jīng)不住小伙伴激將,和他打賭游三個來回,贏一本小人書。正游到第二趟,就聽見母親在岸上喊我。我只好爬上岸,磨磨蹭蹭跟她回家。一進門,母親就命令我跪下,拿起三角帶往我屁股上抽。她一邊打一邊哭:“你知道為啥打你嗎?”我說知道。她哭著說:“什么事我都能容,就是不能容你尋死?!蹦鞘俏业谝淮伟ご颍两裼浀?。如今我才明白:母親一生寬容,但絕不容許孩子拿生命開玩笑。
這樣的事,還有很多。
父母是千千萬萬普通勞動人民中的一員,他們用勤勞的雙手支撐起這個家,也用實實在在的言行,把忠、孝、廉、儉、容刻進了我們的生命。這些樸素而珍貴的家風(fēng)家教,我們也會傳承下去。